《中国经济周刊》记者陈以良|浙江报道
近日，一则关于最高人民法院修改完善民间借贷司法解释的新闻，让从事民间借贷的陈龙(化名)感到焦虑。
7月22日，最高人民法院、国家发改委发布《关于为新时期加快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提供司法服务和保障的意见》，提出修改完善民间借贷司法解释，大幅降低民间借贷利率司法保护上限，坚决否定高息借贷和非法借贷效力。
最高人民法院审判委员会委员、民一庭庭长郑在当天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表示，我国民间借贷市场是正规金融市场的必要补充，对缓解中小企业融资难发挥了重要作用。但近年来，一些市场主体、全国人大代表和CPPCC委员确实反映，人民法院保护的民间借贷利率过高，引起了最高法院的重视。
陈龙是浙江某地一家持牌小贷公司的负责人。他的小贷公司成立于2010年，注册资金近1亿元。
“我们小贷圈有传言，民间借贷利率上限可能会从年化24%大幅下调至15%。如果这个传言成真，我们公司很可能倒闭，公司股东已经有了观望情绪。”陈龙说。
民间借贷的法定利率上限可能会大幅降低。
在最高人民法院7月22日的新闻发布会上，郑透露，目前，最高法正在结合民法典的最新规定，修改民间借贷司法解释，调整民间借贷利率司法保护上限是其中一项重要内容。
司法保护民间借贷的利率上限大幅下调可能迫在眉睫。
在今年的全国两会上，政协委员、陕西省高级人民法院副院长龚提出建议，将民间借贷保护利率上限由24%下调至12% ~ 15%，取消自然利率，缩小金融利率与民间借贷利率的利差，降低融资成本，支持实体经济发展。
龚认为，大部分企业的营业利润在3%-15%之间，很少有企业能达到民间借贷利率24%的上限。“资本的逐利性导致资金容易流向更便捷的获利渠道，社会资金不再热衷于产业经济。他们不再投资企业的生产经营，转向民间借贷赚取丰厚的短期利润，导致生产减少，产业萎缩。”
目前民间借贷利率司法保护的上限有两条线，分别是24%和36%。
2015年8月，最高人民法院发布《关于审理民间借贷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规定》，规定借贷双方约定的利率未超过年利率24%，出借人请求借款人按照约定利率支付利息的，人民法院应予支持；借款人与借款人约定的利率超过年利率36%的，超过部分的利息约定无效；借款人请求贷款人返还已支付利息超过年利率36%部分的，人民法院应予支持。
该规定将民间借贷的利率设定为三个区间:年利率在24%以下的受司法机关依法保护，年利率在36%以上的不受司法机关保护，年利率在24% ~ 36%的，当事人自愿履行，法院不反对。
陈龙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记者，目前的民间借贷市场主要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有牌照的小贷公司，一部分是无证的民间借贷，包括无证的专业放贷人和熟人之间的借贷。
2008年5月4日，中国人民银行、中国银监会发布《关于小额贷款公司试点的指导意见》，鼓励小额贷款公司发展，贷款利率不超过同期银行贷款利率的4倍，即年利率不超过24%。
“如果年利率上限降到15%，浙江一半的小贷公司可能要倒闭。”
2008年以来，民间资本异常活跃的浙江出现了数百家持牌小额贷款公司。
对于行业内公司的经营状况，陈龙认为，小贷公司单笔贷款金额大多在50万元以下，一个信贷员维持的贷款余额大约在300万至500万元，平均风险损失在3%至10%。公司运营成本高，风险大，经营困难。
“与那些提供大额贷款的金融机构不同，我们拥有优质的客户和廉价的资金来源。我们小额贷款公司成本压力很大。工资、房租、资金成本和坏账风险都得算进去，再加上疫情以来出现的催收困难，所以我认为如果年利率上限降至15%，我们将很难生存。”陈龙说。
7月24日下午，陈龙在办公室向记者详述了公司的运营情况。
“我们与银行不同。银行在做‘借鸡生蛋’的工作。银行吸收存款的成本极低，小额活期存款利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3年期、30万元的存单年利率不到4%，但银行放贷时的利率基本都在4%以上，有‘利差’空。而我们小贷公司是不允许吸收存款，不允许用自有资金，不允许用银行拆借资金放贷的。有些小贷公司甚至用民间借贷资金放贷，光资金成本压力就不小。”陈龙说。
据陈龙介绍，公司借贷资金的综合资金成本约为年息8%。假设目前年利率上限为24%，借给客户100万元，年利息收入为24万元。扣除8%的资金成本，即8万元，还剩下16万元。
但这16万元还需要扣除3万元左右的运营成本和3万元的企业所得税。如果公司将收益分配给股东，还需要缴纳2万元左右的个人所得税，剩余利润约为8万元，相当于100万元拆借资金的8%。
考虑到公司会有3% ~ 5%的坏账等因素，最终年化收益率在3%左右。陈龙坦言，“我们看起来是在做和银行一样的放贷业务，看起来很体面，但实际上我们的资金成本高，税负重，收益率和传统制造业差不多，甚至低于市场上的民间放贷者。”。
陈龙补充道，很多商家的借贷利率在18%-21%之间，低于24%。此外，近年来客户企业普遍经营困难，部分大额贷款无望，公司经营越来越困难。公司很多股东认为小贷业务已经“无利可图”。
“浙江有很多逾期还款10%以上的小贷公司，也有很多逾期还款20%以上的小贷公司。特别是一些小贷公司刚成立不久就遭遇了当地的企业联保危机和贷款危机，逾期率和坏账率特别高。每年都有持牌小贷公司退出这个行业。如果年利率上限降到15%，我们公司肯定倒闭。据我所知，浙江有一半的持牌小贷公司可能要倒闭。”陈龙认为，除非小贷公司完全以自有资金放贷，否则将年利率降至15%会冲击很多小贷公司的盈亏平衡线。
银行流动性宽松，民间借贷空生存受到挤压。
包括小额信贷公司在内的民间借贷一直活跃在中小企业贷款领域。疫情之下，银行体系释放的资金明显挤压了这些领域的民间借贷。
今年政府工作报告要求，大型商业银行普惠性小微企业贷款增速要高于40%。
7月23日，中国工商银行行长谷澍在银行保险业例行新闻发布会上透露，工行上半年新增普惠贷款1684亿元，增速35.7%，远超全年增速40%的环比进度。工行新增普惠贷款利率为4.15%，较去年进一步下降37个基点。
“2019年政府工作报告要求大型国有商业银行小微企业贷款增长30%以上，今年要求小微企业贷款增速高于40%。客观来说，小微企业从银行获得低息贷款还是比较困难，但是他们获得贷款的机会增加了很多，这也挤压了民间借贷的生存空间空”某大型商业银行杭州分行负责人王平(化名)告诉记者。
王平介绍，上半年他所在的大型商业银行小微企业贷款增速远超既定计划，但即便如此，小微企业的放贷压力依然很大，下半年放贷指标还会翻倍。“对我们来说，大型国企或者地产商肯定是最优质的客户，但毕竟我们是国企。对小微企业的放贷比例，对服务实体经济都有硬指标。我们必须完成考核指标。”
值得注意的是，王平对银行目前的做法颇为担忧，“几年后可能会有后遗症”。
“现在的情况是，只要你在杭州有房，就想方设法给你贷款。住宅和工业建筑可以贷款到评估价格的70%，商店、写字楼、酒店式公寓和土地可以贷款到评估价格的50%。有的客户有房，但不符合贷款资格，我们也给贷款。如果客户名下有公司，最好找一家。如果没有人，让公司开证明，我们可以给客户做抵押贷款。年利率低至4%，比房贷利率便宜多了。”王平说。
王平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记者，很多房贷资金根本不会进入业务领域。“现在经济形势不好，小微企业怎么会需要这么多的商业投资？很多钱转了几圈就流入楼市和股市。如果未来三年楼市和股市剧烈波动，这些贷款的风险也不小。”
周德文:谨慎确定新的民间借贷利率司法保护上限。
7月26日，经济学家、民进中央经济委员会副主任、中国中小企业协会副会长周德文对《中国经济周刊》记者表示，国内中小企业普遍存在资金短缺问题，民间借贷对缓解这一问题起到了很大作用。要发挥民间借贷的积极作用，但不能给企业增加太多负担。应慎重确定民间借贷利率司法保护的新上限。
周德文就这个问题提出了几点看法。
首先，考虑到目前部分银行的贷款利率已经达到12%，他认为民间借贷利率12% ~ 15%的上限偏低，要保护企业压力过大，让民间借贷者有利可图；
其次，央行和银监会要召集经济金融领域的专家学者、民间借贷从业者和民营企业家参与，对利率上限的划定进行研讨和讨论；
再次，建议借此讨论机会，通过立法将民间借贷合法化，让其完全从水下浮到水面，既能起到积极作用，又能加强监管。
“我呼吁民间借贷立法已经十几年了，我觉得迟早会提上日程。国内企业以中小型民营企业为主。当难以获得银行信贷资金时，他们大量使用民间借贷资金。民间借贷利率上限如何确定，不仅关系到民间借贷从业者，也关系到千千千千万万中小企业的生产经营。我们必须谨慎。”周德文说。
编辑:周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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