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利驱动下的宜兴紫砂“贴牌江湖”
江苏宜兴的紫砂工匠郑彪至今还记得三年前被关在仓库里挨打的情景。
他原本是紫砂界“食物链”最底层的人之一:自己刻上钱理元大师的印章，以“钱氏紫砂壶”的名义高价卖出。
后来师傅发现私自出售“钱氏茶壶”，经济利益分配不均导致师徒反目成仇。然后师傅指使养子丁某找社会闲散人员以“打假”为由向郑彪索要30万元。
今年年初，扫黄运动席卷江苏宜兴。5月，几名恶势力犯罪集团成员被宜兴检方提起公诉。涉案人员包括76岁的老太太钱丽媛，她曾是研究员级高级工艺美术师，也是紫砂界著名的制壶人。
值得注意的是，钱立元涉恶被查，暴露了当地紫砂行业的黑幕“铸造锅”。多位业内人士表示，这只是紫砂行业“代工乱象”的冰山一角，整个市场亟待规范整顿。
徒弟因为私自卖锅被打被勒索。
公开资料显示，1943年出生的钱立元曾师从多位紫砂大师，还曾获得“江苏省工艺美术名人”、“江苏省陶瓷艺术名人”、“研究员级高级工艺美术师”等称号。
近日，郑彪在接受中国青年报中国青年网记者采访时说，2011年，他在宜兴丁蜀镇农村做茶壶，钱立元找到了他。“授权我做一个茶壶，然后刻上她的印章，以‘钱氏茶壶’的名义卖出去。”
根据每个锅的复杂程度，钱理源付给郑彪800到2000元不等的代工工资。此前，每把“钱氏紫砂壶”因其名称和高级工程师职称，售价可达5000至2万元。“农村的锅基本都是给别人做的，只要能赚钱就行，也不懂什么法律。”郑彪解释道。
一年后，郑彪正式“师从钱立元”。有了钱丽媛的名气，所有郑彪制作的茶壶都能很快卖出去，所以郑彪一家也很感谢钱丽媛的“支持”。
郑彪等师兄弟与钱理源关系密切。平时徒弟们会轮流给师傅按摩，逢年过节也会给师傅送好烟好酒。
2015年，一位名叫姚的顾客找到购买了一个印有钱理源印章的壶。“他给了我15000块钱，买了五盆。后来才知道，钱立元给了姚5万块钱买了5个盆。我以前从来没有卖过钱丽媛的茶壶。”
郑彪回忆说，2015年9月17日，钱理源请他吃饭。晚上6点多，他刚到酒店，就来了几个人，把他带到了美术馆的仓库。当时，钱理源以姚从购买“钱氏紫砂壶”为由，起诉私自出售“钱氏紫砂壶”，要求赔偿300万元。
“我当时就明白了，以前姚买锅是个游戏。”郑彪回忆说，当时他说自己没那么多钱，然后就被别人拳打脚踢，一直到晚上12点。
后来，郑彪被两名警察带走，直到第二天早上8点才离开警察局。郑彪说，经过几天的协商，2015年9月21日，他给钱立元签了承诺书，承诺还款30万元。
几个月后，钱丽媛去了公安部门，要求郑彪尽快偿还欠款。郑彪说，公安部门经过调查，认为之前签订的《承诺书》是一起敲诈案件。
“警察让我去报案，说五年内不报案，就视为自动放弃。因为之前被打过，当时很害怕，没有选择报案。”郑彪说。
郑彪说，自从他被殴打以来，他一直在等待一个讨回公道的机会。“当年我东拼西凑，还给了钱丽媛30万，只是因为不想再和她来往。这几年一直借高利贷还朋友的钱，咬紧牙关。"
让他没想到的是，2018年，类似涉恶案件频发，当地一受害者报警，随后宜兴警方抓捕涉恶团伙。在整理案情的时候，突然发现2016年的这个案子，于是警方找到了郑彪。
现在，他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暴利驱动下的“代工乱象”
宜兴以“陶豆”闻名于世。紫砂行业的繁荣带来的是暴利和混乱。钱立元涉恶被查，恰恰反映了当地紫砂行业的“代工乱象”。
“现在很多所谓的紫砂大师，平时都在忙着走洞，办展览。他们怎么会有时间做锅呢？最后只能找人代工，自己敲个章，然后做个证。谁能分辨真假？”郑彪说，在案发时，76岁的钱立元没有精力做锅。这些年来，他为钱理源做了上百个“代工锅”。“她的锅都是别人做的。”
"铸造锅在宜兴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当地紫砂大师杨鑫(化名)说，“你去紫砂市场，到处都能找到这种‘大师’壶”。
杨鑫介绍，制作一把紫砂壶，从选泥到最终成品，根据不同的工艺，需要不同的时间。如果用机器磨料灌浆，一天可以做很多，半手工一天可以做一个。如果全手工的话，需要三到五天，做的快的话一天可以做两件。根据工艺的复杂程度和泥料的好坏，一把紫砂壶的成本价从几十到几百甚至上千元不等。
令人惊讶的是，宜兴有个师傅一年至少卖1000把锅，平均每天做三四把锅。
“一个半手工铸造的锅，本来就是几百元。大师的名字盖章后，价格可以是几万甚至几十万。”杨欣说，由于他们的名气很大，一些人以百万元和千万元的价格购买、赠送和收集茶壶。"买卖双方都想从中获取巨额利润."
杨欣说，很多顾客为了大师的名字买壶，甚至愿意出高价订购。大部分客户没有辨别能力，主要看制壶人的头衔和头衔。所以职称就成了决定价格的主要因素，这也是制壶人不断追逐的目标。
一位宜兴紫砂业内人士表示，国家级大师(中国工艺美术大师等称号——记者注)的作品起价十几万元甚至上百万元，而省级工艺美术大师的作品一般在五万到几十万元，更远的艺术家价格从几千到几万元不等，最低级的工艺师的作品往往在200到500元之间。没有任何专业职称，一把紫砂壶的批发价基本不会超过100元。
按技术职称，钱立元是研究员级高级工艺美术师，郑彪是助理工艺美术师，相差三级。这三个层次几乎是天壤之别。
“买壶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师傅做的。如果有人找师傅，师傅会承认是他自己干的。”杨鑫说，只要有证有章，很多买家很难知道是不是“贴牌锅”。因为贴牌锅可以加持“大师”的称号，所以锅也更受欢迎，价格也会高出几倍。
现实中，“代工”成为名师和“代工工匠”的双向利益，真假难辨，造成混乱，滋生繁荣的“虚假经济”。
“虚假经济”还能繁荣多久？
据宜兴警方相关负责人介绍，2018年11月，宜兴警方在其他警情回访过程中发现涉恶相关线索后，从2019年1月至今，陆续抓获以邵洪群为首的涉恶团伙。邵洪群等人采用恐吓、威胁等手段勒索钱财，作案6起，其中3起既遂，3起未遂，涉案金额约40万元。上述系列案件中涉及钱理源的有两起，另外四起案件中也有一起涉及紫砂艺人。与金钱案类似，紫砂壶代工引发的纠纷升级，聚集恶势力敲诈勒索。
现在，等待钱立元的可能是牢狱之灾。今年5月28日，宜兴市人民检察院依法对邵某某等4名黑恶势力犯罪集团成员，钱立元等3人，以宜兴紫砂行业“打假”为由，多次采取拘禁、殴打、威胁、驻守、围堵、上门骚扰等方式实施违法犯罪活动。
6月4日，江苏省陶瓷行业协会召开“宜兴紫砂加强行业自律，促进健康发展”座谈会，宣布撤销钱立元“江苏省陶瓷艺术名人”荣誉称号的决定。同时，宜兴市工业和信息化局、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分别向上级部门申请撤销钱立元“江苏省工艺美术名人”荣誉称号和高级工艺美术师称号。
江苏省陶瓷行业协会名誉会长、宜兴市陶瓷行业协会会长石在座谈会上表示，宜兴紫砂产业近20年来发展迅速。目前，丁蜀镇紫砂行业家庭作坊有12000家，行业从业人员数万人。有技术职称的7090人，其中有正高级工艺美术职称的137人。此外，宜兴还有22位国家级大师。
“钱立元案的发生，给宜兴紫砂和这座城市的声誉带来了极坏的影响。但这只是少数‘害群之马’的个别案例，不是宜兴紫砂行业的普遍现象。”石说，紫砂是宜兴的一张名片，是丁蜀镇的一个致富产业。紫砂艺人要加强自律，关爱这个行业，保护好这张“名片”。
针对紫砂乱象，江苏省宜兴市工信局相关负责人在座谈会上表示，将加强对现有技术人员队伍的管理，拟建立健全个人信用体系建设管理制度。一旦发现违法违规行为，坚决严肃处理，并探索建立从业人员“黑名单”制度。
“针对虚假宣传、欺诈销售、假货等。，紫砂艺人不予注册；在职称申报和审查过程中注重职业道德和艺术道德、风格的要求；对于请人代工、混淆市场、欺骗消费者的紫砂从业者，一经查实，坚决予以曝光。”宜兴市人社局相关负责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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