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
4月10日，长江日报记者在消费服务平台黑猫投诉网站输入关键词“水军”，显示有739条网友投诉。一位投诉者气愤地说:“店铺到处找水军虚假宣传，消费者永远看不到真实的评价。”
为人称道的网络水军在互联网浪潮中应运而生，用户评价正在广泛影响产品销售和商业信誉。一份研究报告显示，产品评分每增加1分，产品的收益将增加5%-9%。
这不是什么新鲜事，却是屡禁不止的老问题。记者近日就此进行了深入调查。
前网络水军爆料:
写虚假好评，50多单赚400多。
小林是某大学大三学生。哪怕她现在在网上买一条毛巾，也会把商品拍下来，认真写下自己的真实感受。小林说，这是为了弥补自己内心的“愧疚”。
两年前，小林短暂做了两个月的网络水军，给30多家店铺写了50多篇虚假赞，一共赚了400多元。小林在退出网络水军团的时候，对自己提出了一个要求:“网购之后，每一笔订单都要写一个真实的评价，为别人提供一个真实的参考，也算是对之前错误的弥补。”
小林的堂哥、堂哥和几个好朋友都在网络水军工作过。大一寒假在老家，小林看到刚生完孩子的表姐在家做淘宝刷单的兼职。"这些欺诈和欺骗都是你做的吗？"她劝表妹不要做，以免误导别人。表姐回答她:“你不做，就会有人做。水军那么多人。”
劝唐嫂住手的小林没想到，自己后来成了网络水军的一员。
那年暑假，小林在老家考驾照。每天坐车，吃喝，都要花钱。她不好意思伸手向父母要。在担心暑期生活费来源的同时，做淘宝刷单的朋友小林在朋友圈晒出了自己的收入截图，数额不小。这让小林很感动。她想到利用学习的空业余时间去网上刷单，赚点钱补贴日常开销。
按要求交了256元“加盟费”后，小林被朋友拉进了一个网络水军的微信群。刚入群的小林惊呆了。群里有400多名成员，消息不断刷新。网络水军领班不断放出刷单任务，大家争相抢单。这让小林第一次感觉到，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有一群人在默默操纵着互联网评价体系。在这之后，小林已经连续进入了4个这种规模的网络水军群。
在正式成为网络水军之前，一位网络水军工头给小林做了一次“培训”。这个网络水军的领班要求小林在刷单时不要直接点击进入商家的店铺进行购买，而是最大程度的模拟普通人网购时“货比三家”的步骤。这些步骤如下:首先，搜索购买商品的关键词，点击几个非目标店铺的商品页面，可以看到商品详情；然后刷新几次，直到在“同类推荐”中找到刷单的店铺；然后点击商品评价页面，滑动查看好评；最后购买确认收货后，给商家好评。
小林介绍，网上刷单分为预付现金和不预付现金两种。一般小商品不提前付款，商家会把本金转给提前刷单的网上水军。购买完成，刷了好评后，商家会结算佣金，账单一般是5元-10元。一般需要预付的物品都是家具之类的大件物品。网络水军需先交500元，剩下的费用由商家补足。确认收货后，商家会退还网络水军之前支付的本金。小林说，需要预付的一单佣金在15元以上。
虽然刷单的网上水军是假货购物，但是商家有时候真的会发货，一般会送空 空的快递盒或者塑料袋。小林介绍，慷慨的商家也会送一些小礼物，她甚至收到了商家的货。
确认收货后，小林开始写好评。她提醒自己要做一个有底线的网络水军。她在做网络水军的时候，在赞的时候没有用“完美”、“超级好用”之类的夸张字眼，而是用“那货比较适合我”、“用了感觉很好”之类相对主观的评价。
写完评价后，小林会将好评截图提供给商家，商家确认后通过微信支付佣金，这样订单就完成了。小林在网络水军的两个月里，给了30多家店铺50多个赞。除去256元的“加盟费”，她赚了400多元，补贴了那个暑假的生活费。
暑假结束，小林回到学校后，从家里领到生活费后，果断退出了之前加的五个网络水军群。如今，每次网购后，小林都会认真评论，给她真实的评价，但她不再相信网上的好评。
水军的“领班”是大学生；
一个任务从2人到近30人不等。
和小林一样，范晓也是大三学生。与小林不同，范晓认为，通过网络水军刷赞是互联网环境下正常的营销方式。
范晓介绍自己是一名“数据操作员”。范晓向记者解释说，这个名字只是听起来高级，实际上是网络水军的领班。无论在生活中还是在采访中，范晓都不羞于谈论自己的身份。她直言:“你看到的很多‘网络名人’促销，都是我们制造的虚假流量。”
两个月前，一个做新媒体推广的朋友邀请范晓去兼职。“不用来公司也能在学校赚钱。”。范晓后来才知道，所谓的兼职就是组织网络水军给商家点赞。
范晓把他的工作描述为中转站。每天范晓的上级代理都会给她发任务，她会组织网络水军进行推广。“要么组织大家发原创博文或视频，要么点赞、留言、带评论转发。”范晓说。
不同的任务和平台有不同的佣金。跟着范晓做刷单任务，提成不高。喜欢知乎和微博里的一个并赚0.3元；微博发一个上一代的内容赚0.3元；知乎上一代发个内容赚0.5元；喜欢，在哔哩哔哩上收藏转发赚1元；代小红书发原创笔记赚3元。
起初，范晓通过朋友圈招募网络水军刷单，但她的朋友大多是和她一样的大学生，这样的收入很难吸引到大学生。之后，她通过QQ招募了一批初中生和高中生。截至目前，范晓的网络水军群体中有近60名活跃分子。范晓告诉记者，做水军赚不到什么钱，每天就赚一杯奶茶。
范晓解释说，一次任务所需的网络水军数量从2个到近30个不等。她向记者强调:“为了避免被系统认定为数据造假，海军转赞和评论的时间不能太集中。”
范晓要做网络水军的领班，需要很多时间。有时候任务很重，她会花一整天看进度。有些任务紧急，即使她在上课，也要迅速组织网络水军到位。
记者在范晓的网络水军群公告中看到，网络水军的佣金在半个月内尘埃落定。每个月的1号和16号，每个人都会把自己的二维码发给范晓，她会统一付款。
目前，打算考研的范晓正在寻找合适的人选接手她的网上水军刷单生意。范晓说，“考研后我还会继续做。”
记者添加了三个网络水军群。
竞争激烈，不是每个人都能拿到任务的。
为了了解网络水军的工作流程，记者近日加入了三个水军群。在成为网络水军的一个月时间里，记者按照水军领班的安排，对Tik Tok上的博主进行褒贬，在微博上发布虚假的用户体验，为外卖商家编造五星好评。
网络水军第一个微信群，成员58人。记者和其他网络水军负责对Tik Tok和小红书博主的视频进行点赞和评论。每天群主都会把视频链接、拟解说文案、网络水军需要的人数发到群里，大家迅速争取任务。3月29日之前，用一个赞和评论，网络水军完成一个任务可以获得0.5元的收入。3月29日，经过一轮涨价，网络水军完成一个任务的提成提高到1元。无论是涨价前还是涨价后，群友之间的竞争都异常激烈，记者很少能拿到任务。
在二网水军微信群中，记者需要为外卖商家编造虚假好评。每天中午11点左右，群主会在群里发需要刷的业务链接。在接单前，群主会提醒你网络水军的任务代码，比如写三个”！！!"。商家接单时看到三个感叹号，就明白这是网络水军下的单，不会发货。一个小时后，记者需要主动点击外卖订单上的“确认配送”，然后点亮五星，写下好评。至此，单个任务完成。第二天，失主会把预付的钱还给刷单的水军，并支付3元奖励。
4月6日，记者在完成一份外卖订单后，前往该餐厅实地探访。根据地图上的位置，记者在吴广附近一条背街的拐角处找到了这家餐馆。让记者惊讶的是，小而乱的场景与外卖平台上装修精美的餐厅照片完全不同。记者在现场看到，五六十平米的店铺非常拥挤。一张简单的收拾桌子后，两个厨师在灶前忙着做饭。这家餐馆的老板告诉记者，他们在武汉有6家店，只做外卖，不做店内食品。外卖平台上的订单量和好评对他们来说很重要。记者在外卖平台上看到，截至4月7日，该店共收到4467条好评，最近被评为24条。
在第三网络水军微信群，记者承担微博发帖任务。比如，一位从未做过植发的记者发来了“满意的植发感受”。不需要自己创作内容，水军工头会把文案和图片发过来，直接携带。在微博完成一单作业可以赚2元。
在记者对网络水军做调查的一个月时间里，一位水军领班多次提醒记者:“写评论要有大气感，不能一眼就看出是水军。”比如给推销假睫毛的美妆博主写评论时，网络水军常用的词是:“我也要买假睫毛”“两分钟内告诉我假睫毛的店”“大眼神器，给我买！”
记者先后加入的三个网上水军微信群，每天生意都很红火。以记者刚加入的网络水军群为例。集团一天发布的任务有20多个。虽然任务多，网络水军多，但是抢任务并不容易，群里发的任务经常会超时。一位群主告诉记者，在她负责的网络水军群里，赚得最多的网络水军一天赚十几块钱。“竞争很激烈，不是每个人都能抢任务的。”群主说。
专家意见
利益驱动的虚假交易屡禁不止。
立法、执法、监管组合拳治理网络乱象
记者注意到，一些网络平台多次开展打击网络水军流量诈骗等行动。3月24日，Tik Tok官方宣布，平台继续重点治理通过机器批量注册、发布垃圾评论、刷粉量、参与刷榜等欺诈行为。2022年2月1日至3月底，已整改355249个账户。
去年底，微博官方还删除了568条同质化恶意营销内容，封禁37个账号7至30天。
山东科技大学计算机科学与工程学院教授纪淑娟从2013年开始关注网络水军的检测方法研究。在她看来，网络平台的评价机制很难契合。在利益驱动下，网络水军日益组织化、层级化，一条灰色产业链已经形成。
近两年来，纪淑娟和她的团队成员发表了一系列文章，提出了多种无监督学习算法来检测网络评论中的网络水军群体。纪淑娟解释说，这些算法从不同角度分析每个人在网络世界留下的“数字足迹”，对网络水军及其留下的虚假信息进行分类统计分析，结果可用于平台的决策处理。
在从事人工智能研究的纪淑娟看来，仅仅从技术层面是不可能彻底解决网络水军泛滥的。立法、执法、监管缺一不可。
今年年初，《移动互联网应用程序信息服务管理条例(征求意见稿)》向社会征求意见。在这份征求意见稿中提到，应用提供者应当规范自己的业务管理行为，不得通过机器或人工方式刷榜、控制评论、制造虚假流量。此外，公安、网信等部门要加强监管执法，各网络平台要强化主体责任。
3月17日，国务院新闻办就2022年“清明”系列专项行动举行新闻发布会。会上，国家网信办负责人表示，流量诈骗、黑公关、网络水军是诸多网上乱象的源头，严重影响网络秩序，危害网络生态。在这个问题的治理上，今年将加强流量欺诈、黑公关、网络水军全过程、全链条的治理，防止网络乱象反弹。
(应采访者要求，小林和范晓为化名。)
(长江日报首席记者张实习生周玉丽)
[编辑:郑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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