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北京遇上西雅图》剧照
写在前面:赤裸裸的校园贷、学生自杀层出不穷，而在这背后，一条灰色的讨债产业链正在成长。在信息发达的时代，每个人都可以成为“客户提醒者”。在欲望的洪流下，人性的底线一点点倒退...
这是有故事的人发表的第1028篇作品。
作者:丁毅
✤
一个
最近经常在新闻热搜看到校园贷，由其引发的学生自杀、卖淫事件引起社会广泛关注。我看了评论，普遍批评这些学生贪慕虚荣，活该。
我感到一声叹息。事实上，新闻中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现实远比新闻残酷，欲望主导的人性更不可想象。
而我，在短短的两年时间里，经历了从借款人到讨债人的转变，见识了世间的种种，深有感触，令人神往。
2015年的夏天，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我们一家人比过年还开心，一向严肃被生活摧残的父亲也笑了。很快，爸爸又皱起了眉头。学费呢？爸爸很久以前在工地留下了腿伤，干不了重活。家里的主要收入来自我妈种的钱，生活紧张得不能再紧张了。
经过半个月的东拼西凑，终于拿到了学费，但是生活费不多。爸爸一脸愧疚的看着我。我振作起来，笑着说:“爸爸，放心吧。这个城市有很多工作机会。我可以做兼职，养活自己。”
就这样，我从一个偏僻的山村，带着对未来生活的希望和不确定，来到了省会合肥。
宿舍五个人，只有我是农村来的。城市真的比农村好，到处都是多姿多彩，吸引人。大学城附近有一条商业街，晚上有很多商店和摊贩。生意很好。
交了学费，我知道我必须尽早为自己的人生做打算。
在同乡会一个学弟的指导和帮助下，我花了几百块钱批发了一些自拍杆、钥匙扣、发带之类的小物件，在商业街附近摆起了夜宵摊。
虽然我的收入不高，但足以维持基本生活。毕竟我除了吃饭几乎没有其他开销，也很少给家里打电话省钱。
二
大二上学期，正在上课的时候，接到了爸爸的电话。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肯定出事了，因为家里人从来没有主动给我打过电话。
果然，电话那头的父亲听起来疲惫而绝望。原来我妈得了急性胆囊炎，需要做手术，可是手术费怎么也借不到，还差五千块钱。我的学费之前一直是向亲戚借的。大家都是农村的，家里也不容易。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边安慰父亲，一边告诉父亲我会出钱做手术，让他安心照顾母亲。
挂了电话，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五千块钱，怎么解决！
晚上我悄悄走出宿舍，走到没人的楼梯口下打电话要钱。
无数次失败后，我的眼泪是肮脏的。我不怪任何人。大家都穷。我只恨自己无能。
突然，一只修着闪亮指甲的手递给我一张纸巾。我抬头一看，果然是班里的白。虽然我们一年多没和同学说过一句话，但我早就通过她室友的聊天知道了白的名字。她长得漂亮，家庭背景也不错，有无数男生追她。
我拿纸巾擦干眼泪后，她又递给我一张卡片，留下一句“他可以帮你”就走开了。
我一看，卡片上写着:高校小额贷款安全、快捷、方便、无抵押。可以随身借，当天借，提供上门服务。个人信息绝对保密。联系电话:187XXXXXXXX(张先生)。
虽然我不知道白为什么要给我这个，但我知道这可能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忐忑不安地拨通了卡上的号码，按照他的要求加了QQ，用身份证自拍，换来了人生中的第一笔贷款。期限三个月，利率高达20%；到期不还，利息翻三倍。
虽然当时我并不了解校园贷背后的规则，但直觉告诉我，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如果我不小心，也许我会陷入欲望的深渊。
于是，我把钱寄回家后，满脑子想的都是“还债”。我努力工作，做各种兼职，发传单，端盘子，超市促销...只要能赚钱，再苦再累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但是大学生是最便宜的劳动力，还款期到了，我还需要1000多。
三
在我担心不能及时还款的时候，贷款公司真的来找我了。网友叫小头加我QQ，验证信息写着“出借”。
经过，对方说是张先生的同事，问我是不是没钱还。
我求对方再等几天，他说不行，建议我可以先从其他平台借点钱解决这个问题。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立马给我发了。
趣分期、分期乐、花无缺等借贷平台广告。
当时只想还钱，不知道隐藏的陷阱。我选择了利率低的分期乐，借了1000，一个月免息。
小土豆一直问我“1000够不够？你还钱的时候花了什么？”
看我答够了，他还不死心，问我要不要买新的苹果手机。他知道有几家借贷平台可以分期购买。在我断然拒绝后，他放弃了。
就这样，拆东墙补西墙，我还了第一笔贷款，却开始为第二笔贷款做兼职。
还好没有一千块钱的时候心情稍微轻松了一点，但是一想到下个月生活费还没结算，我就不敢停下来。
这期间，小土豆会偶尔找我聊聊。一开始纯粹是为了诱惑我继续借钱。后来聊天中发现我们是老乡，他就不再给我打广告了，只是偶尔催我存钱尽快还贷。
原来，小头其实只是附近一所高校的大二学生，却在校园里推广了好几个借贷平台。
认识之后，我们聊的话题多了，不知不觉就把对方当成了真正的朋友。
还清分期贷款后，土豆告诉我不要再借校园贷了。
“你认识你们班一个叫孙的人吗(白的真名)？如果你借的太多，你就还不起。只能卖身还债。好多人都睡了！”
小土豆QQ突然发了这段话，后面是几个轻蔑的表情。
而我被QQ的头像惊呆了。白看起来那么光彩照人，背后还有这样一个故事。然后她给了我贷款的名片...小土豆跟我解释说，白除了卖自己，还能从她带进来的每一个裸贷女孩身上拿到不少提成。
感觉自己的三观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一时反应不过来。我的家乡很保守，出卖自己在我看来是不可思议的。
四
后来我每次见到白都不敢直视她，怕我的眼神被她看到。
我从小土豆那里得知，白的贷款不但没有还，反而越来越多。因为她已经习惯了贷款积累的浮华生活和虚荣表象，她再也不想回去了。于是，一边借，一边卖自己，还了一点，然后继续多借，同时多带客户。她已经完全背叛了她的身体和灵魂。
校园贷的影响如此之深，让我感到一阵寒意，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要再卷入其中。
出于好心，我劝土豆不要做这个生意。
结果小投居然说我是知道的，他早就不做了，因为平台推广佣金太低。
然后，他发了个奸笑，问，你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吗？
他卖了很久，然后在我的追问下，他告诉了我他现在在做的事情——催客户。
原来，随着逾期贷款越来越多，讨债成了暴利生意，催收客户应运而生。
视催收难易程度，成功催收给予欠款25%-30%的奖励。不管什么行当，这绝对是高提成。
我兴奋地听着。毕竟我辛辛苦苦发了一天传单，得到的只有70块钱。
小土豆爽快的答应带我入行，先教我注册让大家督促，然后拉我进了几个讨债群。
大家的提醒注册方式很简单。采集者没有门槛。提供身份信息，验证头像一周后，就可以搜索任何地区的订单了。就像优步和滴滴打车一样，注册成功后，可以就近搜索订单。
讨债群更简单，可以在QQ里搜索。
这些群每天都有来自五湖四海的客户来交流经验。我发现很多QQ昵称都是“××讨债公司”，在很多群里都很活跃，打广告要单。但是，像我这样的兼职客户占大多数。
每天都有大量新人涌入群里。很多新人会发“我在苏州，附近有讨债的吗？”一般会有出借人接电话下单，双方商量佣金比例。
根据前人的经验，一般来说，催债的过程分为三步:电话催债，第一次上门，第二次上门。
讨债能否成功，取决于每个人的手段。
五
作为一个女生，我不能像男人一样假装打人，所以我讨债的手段比较简单，主要靠电话短信。我下载了一个自动拨号的专用软件。设置好号码后，我会自动反复给债权人打电话，不需要拨号。当然我还是会在短信里用一些威胁的手段，比如去你学校(或者单位)揭发你，遏制你的家人等等。
土豆比我坚强多了。他甚至参加了真正的群殴，只是为了拿到钱。
根据朋友的分享，还有更厉害的角色。
一个送外号“鬼见愁”的朋友说，债主怕什么就给什么，要是撞了人，别留证据，别有外伤就行。
至于打人时如何不留证据，他说，“拿个本子垫着，用锤子砸，一定要躲开监控。对了，你最好多找几个人陪你，这样你做笔录的时候，就可以作证你没有打电话。”
不管催债场面有多糟糕，还是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来借。
“没有房贷！同一天！利息低！”
到现在，我还能在学校的厕所、食堂甚至教学楼到处看到这样的小广告。
看起来温柔体贴的小广告，背后充满了陷阱。又有几个被欲望蒙蔽了双眼的年轻人能清醒地克制自己？
我现在还在做催客户的兼职，虽然成功率极低。但是，只要有贷款，就需要冲客户，不是吗？
编辑: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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