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方针指导下,小微企业迎来了发展的黄金时代。从发达国家的发展经验来看,小微企业的发展状况对国家的整体经济都将产生重要影响;国内情况也表明,经济发展程度愈高的地区,小微企业发展愈是活跃。然而,由于小微企业具有风险抵御能力较弱,财务制度不健全等特点,“融资难、融资贵”的问题在其发展过程中尤为突出。近年来,政府有关部门虽然出台了不少支持鼓励小微企业发展的政策,但政策执行的实际效果和融资改善的真实情况尚缺乏翔实的实证数据论证。广东作为小微企业数量最庞大、发展最活跃的地区之一,其发展状况可以作为我国小微企业发展现状的重要参考。因此,本文以广东(深圳市除外,下同)1137家获得银行信贷支持的小微企业和28家银行机构的调查数据为依据,从融资获得性和融资成本结构等方面,深入了解当前经济环境下小微企业的生存状况和融资情况。调查结果反映出小微企业“融资难、融资贵”难题得到了一定的缓解,但仍存在改进空间,并据此提出相关建议。
一文献综述
小微企业融资的有关研究在国外学界开始较早,如今已经形成较为完整的理论体系;受小微企业“融资难、融资贵”问题日益凸显的影响,此类课题的研究近年来也逐渐在国内学界形成一股热潮,学者各抒己见,旨在为解决小微企业融资问题提出有创建性的见解。
Stiglitz和Weiss(1981)对小微企业融资的信贷配给问题进行了解释,指出信息的高度不对称引起了银企双方的道德风险和逆向选择问题,即银行通常面临着只能了解所有申贷者的总体风险但不能逐一分辨每一申贷者还款能力的问题,因而银行往往只能通过采用一定的信贷配给制度来解决这一问题。而Whette(1983)则进一步发展了信贷配给理论,提出能够提供有效抵押品的一般风险借款者可以弱化其他贷款条件限制从而提高申贷获得率,抵押品与信息完全性存在一定的相互替代关系。而Banerjeel等(1994)的长期互动假说则从另一角度提出了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问题的方法,他认为同一区域内的中小金融机构者和地方企业在接触的频率和深度上都高于一般性银企,因而两者间的信息不对称程度较低,反而更有可能形成信贷匹配。
国内学者针对小微企业融资问题的研究也形成了诸多成果。邢成乐和梁勇贤(2013)指出中小企业融资难的根本性问题在于中小企业自身特点与现行的商业银行融资体系不匹配,从经营和监管的角度看,向中小企业放贷会增加商业银行的运营成本。于泓(2015)也提出小微企业的先天不足,经营管理、财务风险和信用意识淡薄等问题都导致了商业银行的“惜贷”,这一问题的解决需要银行系统和相关政策的支持。林毅夫和李永军(2001)提出,由于银企间的信息不对称,小企业在借贷过程中极可能隐瞒信息和改变信贷用途,因而解决小微企业借贷困难问题的重点在于解决信息不对称。杨丰来和黄永航(2006)则从企业内部监管的角度分析,提出由于小企业较大企业更缺乏内部监督机制,因而更容易导致道德风险问题。周正庆(2004)则指出国内资本市场的结构性缺失很大程度上导致小企业融资难的状况。而刘丽秀和郭彦卿(2006)从贷款匹配的角度分析,认为商业银行贷款基础门槛往往高于中小企业现有条件,从而造成了中小企业贷款难的现状。此外,何韧、刘兵勇和王猜睛(2012)尝试从银企关系的角度研究小微企业的贷款获得情况,实证显示小微企业长期联系的银行数目与其贷款可得性呈正相关关系。
从国内外文献综述可以看出,尽管诸多学者都从理论根源上进行了分析,但直接数据支持较为缺乏;研究大多从银企角度入手,对政府相关政策的实施效果也少有观察和评价。因此,本文通过直接发放调查问卷的方式,对广东1137家小微企业及28家银行机构进行了调查,以期通过统计数据对小微企业融资现状及政策实施效果进行分析。
二调查范围和方法
本次调查以问卷调查为主,结合座谈、走访等多种形式开展。为避免由于银行机构介入调查可能导致的问卷内容不实、反映问题不充分的情况,本次调查由监管部门直接向小微企业发放问卷,并由企业将问卷盖章直接寄回。调查问卷于2015年11月20日发出,共向广东(除深圳)所有20个地市发放问卷共3050份,截至2015年12月15日累计回收有效问卷1537份,包括小型企业1053家、微型企业180家、小微企业主和个体工商户69家,回收率42.69%。同时,作为企业微观调查的补充,本次调查还选取部分地区分行级银行机构进行问卷调查,共发放问卷28份,如图1所示,包括国有银行分行7家、股份制银行分行12家、邮储银行分行2家、城市商业银行分行3家、农村商业银行分行3家、村镇银行1家,累计回收有效问卷28份,回收率100%。为保证数据可比性,计算样本贷款的综合成本时,各项费用均根据贷款实际期限调整为年化比例;贷款利率上浮水平也根据贷款实际期限进行了相应调整。
三小微融资状况与融资成本分析
(一)受经济环境影响,企业经营面临更多挑战
在当前的经济新常态下,市场竞争更为激烈,小微企业作为“弱势群体”,首当其冲面临诸多挑战:一是市场需求不足、竞争加剧,此次调查中,67.82%的样本企业对销售和库存积压表示担忧,42.17%的企业认为所处行业竞争激烈,经营前景不容乐观。二是经营成本增加,分别有40.32%、47.85%、27.65%的样本企业面临原材料价格、劳动力成本和物流成本上涨的问题。三是利润空间减少,67%的样本企业净利率低于10%,同时61%的企业2015年利润率低于2013年,甚至有5%的企业出现亏损。四是上下游资金挤占压力增加,分别有61%、42%和59%的样本企业2015年的应收账款、应付贷款和存货占销售额比重较2013年有所上升。
同时,小微企业的经营状况也进一步导致了其融资难度的增加:一是负债比重攀升,71.72%的样本企业资产负债率处于50%以下的较低水平,但55.55%的企业近三年来资产负债率呈现上升趋势。二是“轻资产”特征日益明显,62%的样本企业固定资产占总资产比重不超过30%,同时63%的企业2015年固定资产占总资产的比重较2013年有所下降。
在此情况下,企业危机感增加,因而做出减少投融资需求、观望“过冬”的战略转变。调查显示,37.25%的企业将考虑适当扩张,但是有60.14%的样本企业未来一年拟维持现有规模或缩小规模,以控制风险或回笼资金。在对企业2016年计划新增投资占2015年总资产百分比的调查中,53.84%的企业拟将投资控制在10%以内,另有17.74%的企业选择不同程度地缩减投资。
(二)小微企业融资可获得性状况
1.小微企业“融资难”缓解情况
一是资源倾斜政策取得成效,银行担当资金供给主力军。近年来,监管部门持续督促银行机构加大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增加对小微企业的信贷倾斜力度,切实帮扶小微企业“补短板”,广东全辖连续多年完成“两个不低于”或“三个不低于”目标,小微企业“融资难”情况得到了实际的缓解:此次调查中,在国有大型商业银行、中小商业银行、农信社获得融资的样本企业分别占比62.21%、38.10%、40.09%,表明银行信贷在企业存量融资中占据主导地位,同时因其具有融资成本较低、产品系列较全等优势,90.55%的企业仍将银行信贷作为新增融资的首选。
二是申贷获得率稳步攀升,银行信贷满足度较高。2014年起,监管部门将申贷获得率作为银行服务小微企业的一个考评指标,对银行提升信贷满足度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截至2015年末,广东辖内银行机构小微企业申贷获得率91.01%,较年初增加3.19个百分点,从调查情况看,银行对符合条件企业的信贷满足度较高,56.22%的样本企业认为银行能满足其80%以上的信贷申请,30.49%的企业认为银行能满足其50%-80%的信贷申请;在银行机构批复额度对企业资金需求的满足度上,45.85%的企业认为银行机构能满足其80%以上的资金额度需求,38.79%的企业认为银行能满足其50%-80%的额度需求。
三是信贷产品较为丰富。近年来,监管部门持续积极推广银行机构产品创新良好做法,如广东银监局2015年重点推动“转贷”创新试点和“银税互动”活动,取得良好成效,截至2015年末,辖内“银税互动”累计发放贷款96.19亿元,受惠企业5306户。本次调查的28家样本银行针对小微企业共推出了95种信贷产品,共发放贷款16.91万笔,担保方式包括信用、质押、抵押、保证等多种类型,最大授信额度30-3500万元不等,有的银行机构小微产品多达近20种,并对同一产品线项下,根据资金用途或担保方式进一步细化,有助于客户直观了解产品品种及所需条件,更好地选择适合自身的产品,显示出银行机构在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中取得了实效。
四是宣传力度加大,营销主动性加强。为激发一线从业人员的内生动力,监管部门积极推动银行机构落实不良贷款容忍度、尽职免责等政策,调查显示,79.16%的样本企业认为小微企业金融服务水平有所提高或明显提高,显示出近年来小微企业金融服务工作取得了一定成效。同时,47.08%的企业得到过银行业务人员的主动上门营销,39.80%的企业是通过朋友介绍和商会协会宣传活动得知,25.12%的企业自己前往银行网点咨询,显示出银行机构不断提升服务质量,加强宣传,为小微企业提供了便利。
2、面临的问题和挑战
一是企业“惜借”与银行“惧贷”问题交织。企业方面以平稳经营观望为主,新增融资需求不多。经与银行机构座谈了解,2015年企业融资需求萎缩明显,东莞、中山等地多家银行机构表示难以寻找到有实际生产经营资金需求的企业客户。调查结果也体现了这一情况,如前所述,60.14%的样本企业未来一年拟维持现有规模或缩小规模,另有17.74%的企业选择不同程度地缩减投资以控制财务成本和降低风险;而银行方面不良贷款攀升,以广东(除深圳)为例,2015年末小微企业不良贷款较年初增幅为49.54%,不良率较年初增长0.77个百分点,风险管控压力大幅增加。在此情况下,无论是企业还是银行机构,对信贷融资都采取了更为谨慎的态度。
二是融资困难依然存在,银行企业均需完善。调查显示,52.92%的样本企业认为融资手续繁琐,放款速度太慢,虽然63.20%的企业在材料齐备后20天内可获得贷款,但仍不能满足企业“短、频、急”的贷款需求,银行机构还需进一步提升效率。据统计,样本企业认为银行拒绝其授信申请的主要原因包括企业缺少有效的抵押资产、银行信贷规模紧张、企业资信等级不够和企业资产负债率过高等,分别占样本企业的57.91%、38.25%、32.26%和24.73%。值得关注的是,10.06%的企业反映缺少担保机构的支持,反映出设立和壮大政府出资的担保和再担保机构的必要性和迫切性。此外,小微企业管理基础薄弱、财会制度不规范、抵质押物匮乏、信息透明度低等特点,也制约了自身的融资获得水平的提高。
三是融资渠道有待进一步拓宽和完善。调查显示,多种融资渠道正在逐渐纳入企业考虑范围,如有意向选择通过小额贷款公司、风险投资、股权融资或发行债券、商业信用等渠道获得融资的企业分别占样本的32.95%、28.49%、24.50%和40.25%,但目前真正利用上述渠道实现融资的小微企业仍然较少,分别仅占样本企业的11.14%、0.38%、1.23%和8.14%。同时,88.33%的样本企业反映其朋友和合作伙伴有通过民间借贷方式进行融资,其中融资比例25%以上的占比49.13%;而在对银行机构的调查中,38.71%的不良贷款产生原因是企业涉及民间融资造成的资金链断裂。在融资渠道多样化、银行利率市场化的今天,如何健全和拓宽小微企业融资渠道,以便小微企业充分利用市场资源,结合自身风险和不同用款需求多渠道获取资金,仍是亟需解决的问题。
(三)小微企业融资成本状况
1.小微企业“融资贵”缓解情况
一是“融资贵”已不是小微企业所面临的最大困难。近年来,监管部门从严规范银行服务收费行为,持续开展收费专项检查,督促银行机构整改不合理收费,切实为小微企业减负让利“降成本”,取得了较好的成效。调查显示,66.20%的样本企业认为通过银行获得贷款的成本较去年相比稳中有降,79%的企业银行利息在财务费用中占比较三年前有所下降,小微企业目前经营中面临的困难前五名分别为市场需求不足、劳动力成本上涨、原材料价格上涨、税收负担重和用工困难,分别占样本企业的67.82%、47.85%、40.32%、37.02%和35.41%;存在“融资贵”问题的样本企业占比为29.57%,可见“融资贵”已不是企业面临的最主要困难。
二是银行利息费用处于合理范围。据统计,样本企业在银行获得贷款的平均利率上浮水平为31.24%,远低于非银行机构融资成本。同时,受降息等政策影响,小微企业实际融资成本进一步降低,28家样本银行2015年降息前后平均贷款利率降低了0.59个百分点。此外,从某股份制银行抽取172家2013-2015年连续三年在该行发生信贷业务的广东地区小微企业客户进行局部分析,结果显示同一企业在过去三年所支付的融资成本有所下降,96.51%的企业在样本行的RAROC(资本回报率)低于三年前,显示出银行机构虽面临信用风险上升、利差收窄等挑战,但仍切实让利,降低了小微企业融资成本。
三是银行息外费用较少。通过近两年监管部门的政策宣贯和大力整治,银行机构对小微企业的息外收费大幅降低,此次调查的1085笔有效贷款样本中有27笔涉及银行息外收费,平均每笔贷款的年化息外收费率仅为0.0428%,占样本企业总融资成本的0.036%;为减轻负担,部分银行还代小微企业支付了第三方收取的权证费、评估费等费用。此外,46.54%的企业反映银行员工对所收取的费用进行了解释说明,显示出不规范经营整治及金融知识宣传工作取得了较好成效。
2.面临的问题和挑战
一是第三方收费较高,隐性成本仍存。一方面第三方收费给小微企业带来了一定负担,在对1085笔贷款进行的统计中,银行外第三方收费合计712.92万元,占总融资成本的0.9321%;其中,担保费和反担保措施大幅推高了小微企业融资成本,样本贷款中共有20笔由担保机构担保的贷款,其担保费占融资成本的比重高达17.98%;同时91.51%的企业认为年化担保费率较过去有所提高。另一方面银行配套业务导致的隐形成本依然存在。样本企业反映,在获取贷款时,有的银行机构出于营销和绩效考核的需要,还会建议办理开办信用卡、以贷转存、配套承兑汇票、购买理财产品等业务,也间接推高了企业的融资成本。
二是行政收费较多,渴望财税支持。调查显示,企业反映最希望地方政府予以支持的前三项分别为减免税收、减免行政收费和减少审批流程,分别占样本企业的70.35%、44.24%和35.56%。同时企业对资金和财税补贴支持的愿望依然强烈,虽然目前政府有关部门已经推出一系列优惠政策,但落地效果还不显著,此次调查中,68.51%的企业希望获得税收优惠和财政补贴支持,而仅有10%的样本企业获得过财税补贴。同时根据此次调查的28家银行机构反馈,仅有7家银行机构得到过小微企业相关信贷风险补偿资金。
四政策建议
结合调查结果和实际情况,本文提出以下建议:
(一)政府部门进一步提升小微企业服务质效
一是从供给侧机构性改革入手,加大政策支持力度,为小微企业提供更多财税政策优惠并切实落地,帮助企业更好发展。二是加强渠道规范化建设,拓宽小微企业融资途径,使小额贷款公司、风险投资、股权融资或发行债券等融资渠道都能成为缓解“融资难、融资贵”的有力抓手。三是加大政府出资的担保和再担保机构建设,据调查,59.65%和36.94%的企业认为,如果能够获得政府融资再担保和再保险支持,将显著增加其获得贷款的能力,但同时小微企业又具有价格敏感性,74.07%和78.07%的企业希望承担的担保费用在1%以内。因此,建议加强担保体系建设,并通过政府补贴的方式,降低再担保和再保险费用,减少小微企业的融资成本负担。
(二)银行监管部门进一步强化小微企业政策引导
此次调查结果显示,监管部门的政策宣传引导对小微企业金融服务工作具有重要作用。因此,建议进一步强化银行机构普惠金融责任意识,持续规范收费行为,同时鼓励银行机构利用政策杠杆缓释风险,加大信贷投放、加强金融产品创新,走出差异化经营的特色服务之路,并督促银行机构健全风险管理体系,严守风险底线。
(三)银行机构进一步加强和改进小微企业金融服务
银行机构作为服务小微企业的主体,应当进一步加大降成本、补短板力度,不断提升小微企业金融服务水平。据统计,企业最希望银行机构在简化申请手续、放宽申请条件、降低贷款利率、创新贷款品种等方面进行完善,分别占样本企业的66.44%、56.76%、43.32%和41.63%。因此,银行机构应当强化供给侧机构性改革,做实产品创新推广,加大中长期贷款产品研发,提供更贴合小微企业需求的金融服务;惠及民生“补短板”,降低小微企业申贷门槛,减少对抵押物的依赖,并提高审核放贷效率;减费让利“降成本”,杜绝不规范收费,严格规范配套业务,尽可能降低贷款利率。
(四)小微企业顺应市场发展,加强管理,苦练内功
此次调查显示,小微企业经营挑战较大、“轻资产”、信息不对称等特点也制约了其融资获得性,因此,小微企业还需注重优化结构,大力推进“去产能”、“去库存”,只有实现产品从低端到高端、从做产品到做品牌、从国内到国外的“三个转变”,企业才能在竞争中脱颖而出,融资问题也相应地更加容易得到解决。
(五)加强舆论宣传,引导社会公众客观认识融资问题
调查分析显示,企业通常会“一揽子”计算融资成本,对其中哪些融资是民间借贷、哪些是银行贷款,银行贷款产生的费用中哪些是银行收取、哪些是第三方机构收取,并未做详细区分,容易让企业和社会公众产生“银行是‘融资难、融资贵’问题的主因”的误解。因此,还需加强对小微企业的金融知识宣传,减少公众认知和实际情况之间的差距,引导舆论客观反映“融资难、融资贵”问题,消除“银行是‘融资难、融资贵’问题的主因”的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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